「書寫父親」原稿

 前言: 今年父親節時想起爸爸，內心有很多感觸，忽然想要寫一篇文章來紀念我的父親。後來我又想將文章投稿，因為報紙字數的考量，所以將原稿修改成1000字左右，很榮幸被報社採用並刊登出來。此篇為原稿，在此願將原稿與大家一起分享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書寫父親

   小時候對爸爸沒有什麼印象，因為爸爸是軍人，再加上職務的關係，常常不在家。
    記得我大概8歲的時候，有一天我和鄰居姊姊玩抓人，不小心跌倒在一大片碎玻璃上，我的右膝蓋當場就被玻璃劃開了一個很大的傷口，霎那間血流如注，我一邊嚎啕大哭，ㄧ邊瘸著腿ㄧ拐一拐地回家，爸爸正好在家看到了連忙幫我消毒，因為傷口太大怕我感染，他顧不得我的哀嚎，就把整瓶的碘酒倒在傷口上，我當場痛的淒厲的大哭，當時我很氣爸爸，覺得他待我就像是在帶兵一樣，需要行動時絕不手軟。事後媽媽告訴我，當爸爸抱著我去醫院縫線時，她看到爸爸眼眶泛著淚光，原來鐵漢也有柔情的時候，只是不為人知。
    爸爸年輕時對朋友非常講義氣，又很好客，即使當時家中手頭很緊，但是只要有客人來，就會要媽媽準備很多菜。印象中，有一次爸爸的一位朋友帶著妻小一家三口來玩，剛開始說只住三天，媽媽每天都特別加菜，後來他們住了一個多月才走，害我們往後的一個月全家都吃的很簡單，因為菜錢的預算已經透支了。

    我10歲那年媽媽又懷孕了，而且是雙胞胎。記得那一天的晚上，媽媽下班回來覺得身體很虛弱，剛開始躺在床上休息，後來漸漸感到喘不過氣來，我和哥哥姐姐嚇得慌亂成一片，不知如何是好。這時爸爸忽然回來了，爸爸一進門看情況不妙，就急忙把媽媽送到醫院，原來媽媽當時心臟病發，加上懷孕八個月而且是雙胞胎，又加上媽媽是44歲高齡產婦，情況非常危急，醫院連忙剖腹，還好最後母女平安。事後爸爸說，當天早上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心神不寧，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，心裡很不安，於是就申請休假回家看看，正好就救了媽媽及兩個妹妹。別看爸爸平時很嚴肅，不會對媽媽甜言蜜語，想不到他和媽媽還是心有靈犀，互相有感應呢！
    國中時爸爸申請當教官，所以就可以住在家裡，每天上下班，這下我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。每天晚上吃飯時，爸爸就會講一些做人的道理，或是他當年抗戰的經歷，我們幾個孩子懾於父親的威嚴，有時即使很想溜走，但還是得乖乖的坐在那裡聽完，今天我們這些兒女們，雖然不是高官或很有錢的人，但我們善良、誠懇、工作認真、有責任感，這些也就是爸爸所希望的。
    哥哥要考大專聯考的那個暑假，爸爸因為要去成功嶺教課不會在家，但又怕我們看電視影響哥哥讀書，所以就把電視機後面的映相管拔掉帶走，這樣一來我們就無法看電視了。早期的電視機是利用映相管播放，一般不懂電的人還不知道這個原理，而且也不知道該拔哪裡，如果弄錯的話很有可能會觸電。爸爸常說：軍人除了不會生孩子，什麼都要會。看來這點小事還真是沒有難倒他。
     父親上校退役後想做生意，剛開始和幾個朋友合夥代理一家洗髮精，後來因為朋友間不合就散夥了。過了沒多久，又跟一位懂得服裝設計的朋友開了一家公司，專門做皮衣、皮裙，當時生意做得還不錯，那段時間裏，爸爸雖然很忙很辛苦，但卻意氣風發，沒想到幾年後那位合夥人病逝，爸爸無奈地只好把公司關掉，至此父親就打消做生意的念頭，天天安心的在家種種花草，打發時間。
    爸爸常說他不怕死，但是只要身體有什麼毛病他就趕快去就醫。我年輕時不懂爸爸的苦心，那個時候我心裡還在偷笑他，想說你嘴裡說不怕死，為什麼一點小病就急忙去看醫師。其實他是為我們著想，因為他看我們每天為了工作、家庭忙碌，他希望把自己照顧好，這樣才不會拖累到我們這些孩子們。爸爸也很不喜歡麻煩我們，平常如果去看病，也都是自己一個人去，即使他已經是8-90歲的老人也是如此，甚至像開白內障這種手術，他也不告訴我們，自己一個人去醫院。每當想到這個，就讓我很感動及不捨，爸爸處處為我們著想，卻不說出來，可惜我卻等到他過世後才了解到他的苦心。
    老一輩的中國人都認為要嚴父慈母。我的爸爸因為是獨子及軍人，他管教我們非常嚴格，而且也不善於表達對我們的情感，所以我們這些孩子們都很怕他，也不太敢親近他，爸爸老了以後才慢慢變得比較和藹慈祥。在爸爸75歲左右，有一天我回去看爸媽，看到爸爸來開門，我鼓足了勇氣抱抱爸爸，他當時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，下意識地要把我推開，但我把他抱得更緊，他只好很靦腆的拍拍我的背表示回應，後來漸漸的爸爸習慣了我的抱抱，他也會抱抱我，每次擁抱後他的臉上都會有一股笑意，從此以後，每次當我回去，一見面和臨走時都會給二老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    本來便秘是老年人很普遍的問題，爸爸身體一直都很不錯，沒有什麼大毛病。三年前爸爸開始經常便秘，最初是吃醫師開的一些軟便劑或緩瀉藥，後來這些藥越來越沒效了，因為便秘又造成腸阻塞，爸爸漸漸沒食慾吃不下飯，身體也慢慢虛弱起來。有一次我回去看爸媽，聽爸爸說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大便了，我連忙帶他去急診室，經過口服藥及灌腸雙管齊下，爸爸很不好意思地告訴我說他想要大便了，當時他躺在病床上沒有力氣下床，我連忙把簾子拉上，請他在床上拉出來沒關係，我會幫他擦拭清潔，可憐的爸爸，怕我嫌臭或噁心，一直向我道謝及道歉，其實我一點都不覺得嫌惡，反而是因為看到爸爸皮包骨的樣子內心感到難過，我安慰爸爸說：我們小時候爸媽也是把屎把尿的把我們帶大，現在我做這些事是應該的，請他不要感到不安。回家後，也許因為腸子順暢了些，那一餐爸爸吃了好多菜及一大碗飯，非常開心。沒想到兩個月後父親健康急轉直下，臥床不到一個月就在家安詳的過世了，享年91歲。
    我們為父親寫了一個墓誌銘： 先父葛正權，湖北漢川人，生於1923/9/15，逝於2014/11/18。為人剛毅正直，生活儉樸嚴謹，誠懇待人，注重子女品德、教育，鐵漢柔情但不擅於表達愛意，一生克勤克儉，永遠活在家人的心中。
    父親去世已經快三年了，有時我的腦中會忽然出現以前和爸爸經歷過的一些點點滴滴，畫面歷歷在目，心中感到很溫暖也很懷念。